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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園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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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ncent Hu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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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梯直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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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10-29 00:3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尤金．史密斯(W. Eugene Smith, 1918-1978)被稱為「理想派的浪漫主義者」(Idealistic Romantic) ，在諸多具人性見證特質的報導攝影家中，大概是最具理想主義及浪漫主義色彩的一位。「樂園之路」(The walk to Paradise Garden,1946)入選廿世紀最知名也影響最深遠的攝影展「人類一家」(The Family of Man, 1955. The Museum of Modern Art, New York)，這張作品置於展覽場及專集中的最後一張，史密斯式的理想及浪漫色彩水流漫衍而出。

拍「樂園之路」時，史密斯似乎正處於對人性及自己感到最失望的時候。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末尾，他隨美軍在太平洋島嶼搶灘作戰時受重傷，「…我試著服一粒硫磺片，卻發現我有好幾個嘴巴，不知如何把藥送入口中…」，光是嘴巴及鼻子的部份就動了三十二次的手術。戰爭對他造成生理上及心理上嚴重的創傷，「但願我的照片不是新聞報導，而是對戰爭的控訴，控訴戰爭加諸於人類身心殘忍惡毒的影響；但願我的作品對人類的理智是一劑強烈的感情催化劑，能阻止這種卑鄙罪惡的愚行再度發生。」「樂園之路」是他戰後的第一張攝影作品，當時他還在接受治療，但他想拍出一張與這幾年的戰地攝影完全不同的作品，他帶著他的兩個小孩出去散步，跟著孩子們，看著他們循著小徑散步，困難地舉起相機按下快門，受傷的臉上的膿沾在相機上…。

他對自己被稱為浪漫主義者頗不以為然，「我不曉得那是什麼意思。平常老是叫我浪漫派的人，都是由於他們在生活中憤世嫉俗並受盡挫折，所以才什麼也信不過。而當我堅持信念時，他們就叫我浪漫主義者。」他不認為自己是什麼持相機的道德家，倒是自認為是「具有同情心的犬儒主義者」(Compassionate Cynic)。

藝術評論界對於他的作品藝術成份或歷史成份孰重，頗有一些爭論，但他對於這些批評似乎有點不屑，「我不能忍受那些混帳展覽會，儘在展覽館的牆上掛著乾乾淨淨的小框框，使得那些景象看起來像是藝術的零碎片斷，我要我的作品成為生活的一部份！」他要看要過他的攝影作品的人，能受到極大的震撼，在他們走出展覽館，過了人行道，上了計程車，仍還能沈浸於其中。「我幹嘛要掛幾張珍貴的攝影作品來證明：你看，史密斯是一位挺偉大的攝影家，沒錯吧！」據記載他在1971年於紐約猶太博物館(New York Jewish Museum)的展出是在一間大房間裡，沒有音樂，只有幻燈機毫無感情的換片聲，「那是一種奇特的敎堂，人們不聲不響地端坐在那裡，非常激動。」

史密斯自認最傑出的作品是專集「水俁(Minamata)」中的「智子入浴(Tomoko in her bath, 1972)」，這張沒有任何宗教情懷的作品，卻常與米開朗基羅的「聖母哀子像(Pieta)」相題並論，智子母親扶著智子入浴時臉上表情，任何人，即使聖母瑪莉亞亦應為之動容！

水俁，日本熊本縣的一個沒沒無聞的濱海小漁村，卻因為廿世紀最慘烈的公害案及史密斯的水俁攝影集而舉世皆知，此一公害案影響深遠，至今仍未止息。1950年代窒(氮)素化學公司(Chisso Chemical Company，該公司為氮肥工廠)向水俁海灣持續排放高水銀含量的廢水，而造成此一生態系統內食物鏈中環環相扣的成員水銀中毒。海灣中浮游生物、貝類及魚類大量暴斃，海鳥食用灣內的魚而胡亂飛舞從空中摔下，這裡的貓也因食用遭污染的魚而淒厲哭叫、四肢痙攣如同舞蹈（此病初期即被稱為「貓舞症」），而在人類身上則是神經系統退化、肢體萎縮、身體痙攣弓起、不自主的高聲叫尖，有如人間鬼域、夢魘成真。這種水銀中毒症就因地名而被命名為「水俁病（Minamata Disease）」，人類造的孽終就還是無可避免地回到人類身上。

史密斯在結婚的第二天就與他的日裔夫人(Aileen Smith）到了水俁投入報導並持續四年之久，他們的蜜月可以說是在水俁度過的。他們在當地租屋，喝相同的水吃同樣的食物，過同樣的日子，慢慢親近當地居民，並成為他們的鄰居、朋友，而不是新聞記者。當時史密斯並不為任何雜誌社工作，「…我們離家六千哩，口袋裡卻只有三塊錢美金…」，但是「那真是叫人興奮的日子」。由於史密斯在水俁的報導中藉由黑白高反差的攝影作品強烈的控訴力，把這一公害案件推展成世界性的議題（當時發表於Life上），他終於被工廠派出的打手打成了重傷，在醫院裡躺了好幾月…。

他的攝影作品已經超出傳統報導攝影的「耳語性」，而是一種吶喊，「每次按快門，都是一聲巨大的斥喝」。在巨大的人類鑲嵌畫中，這些作品無疑的是其中堅硬翠燦的寶石。他的作品中的理想及浪漫特質，即使最苛嚴的藝評家、最偉大的藝術家亦不容置喙！